17日,早晨 6:00从仰光乘坐小飞机,目的地是蒲甘。
一个小时左右,到达蒲甘。去的第一个地方,是菜市场。菜市场——一个社会的缩影,从中可以略见当地的风土人情、经济晴雨,以及各种有待改善的社会问题。
我们下了大巴,往菜市场的路上,几位年轻的姑娘围了过来,她们的手里,提拉着明星片、纪念币等等,不断地劝人购买。真的是不需要,也善意委婉地拒绝了,但 他们还是不弃不舍地跟在你的身后,走了好远,依然不肯离去。实在不好意思婉拒,最后,花了两千缅币,买了一组佛塔的卡片,虽然也知道这是一种营销战略,但 不知为何,就动了心念了。两千缅币,也就人民币十几元,不用去想十几元能够帮助她多少,站在一个菩萨道行者的角度,我应该感恩她让我生起了悲心。
走到菜市场,影现在眼底的是简易凌乱的店铺、熙攘钻动的人群,以及狭窄的街道。在市场的入口处,我们的团友,鱼贯地穿入了编织品的店铺,而门口立即聚集了 许多妇女和小孩,从他们口中几个简易的单词,可以明白他们在向游客们乞讨。此刻,我并没有傲慢心,更没有嫌恨心,只是早晨换缅币的时候,导游没有零钱,于 是,爱莫能助。从另一方面讲,即使我给了他们钱,又能解决多少问题?作为一个外国的佛教徒,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个佛教国家的领袖,能更加努力地谋发 展,为这些穷苦的人民带来物质条件上的改善。
已经很多年没有逛农贸市场了,小时候上学,经常从菜市场穿过。拥挤的人流,夹杂着由蔬菜、鱼肉、干果等混合而成的窒息的味道,还有参和在一起此起彼伏的招 揽叫卖声,形成了立体的一幕幕,只要稍稍忆想,便如轻飞的鸥燕,奔将而来。眼前的场景,有一种久违的熟悉,只是异国他乡,只是言语殊迥,而那味道,那强有 力的生活脉动,还有令人难受又带着些许亲切的窒息,和童年的记忆是如此的相似。
穿行在阴暗狭小的过道中,菜市场的物品并不十分精致,加上本人没有外出购物的习惯,所以,没有购买任何的纪念品。逛市场,可以对当地人们的生活方式体味一二,看看,即使什么都不买,倒也是趣事一件。
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,一袭木兰色的袈裟倒影在我双眼的澄澈之中,倒影在我心湖的碧波荡漾里。那是一位长者比丘,红色过度到紫色中间的木兰色的袈裟,围裹着 矮小佝偻的身躯。他赤着脚,一手拄着拐杖,一手提着一个装满零钱的塑料袋,缓慢地行走在人群里。沙哑的诵经声,在刹那间除却了尘世的喧嚣。目不斜视的庄 严,是浮躁心魂的安定曲。许多店主从自己的店铺出来,合掌问讯,将面额不大的纸币放入长者手中的塑料袋里。我走上前去,双手合十,虔诚地奉上了微薄的供 养。接着我们的团友也都纷纷地植种了福田。那一刻,足下所踩踏的这片土地,仿佛是两千多年前的舍卫国,佛陀以及诸大弟子正微笑地朝我们走来。我的心潮在沸 腾,我站在路边,双眼朝前望去,是那种向外看,眼光却向内的收敛。不经意的一瞥,瞥见了对过同团的一位女居士,她的双眼里也噙满了泪水。我不敢看那滚烫的 泪珠,是否幸福地淌过了她脸颊,我害怕,害怕我眼中的珠帘会一发不可收拾。就在这难以抑制的抑制中,我们独自幸福着自个的幸福,幸福着来自虔诚信仰、单纯 信仰的幸福。
佛塔是蒲甘最具特色的风景。据说,全缅拥有将近三万多座的佛塔。缅甸的佛塔和中国楼阁式的佛塔有很大的差别,在承袭了印度传统的覆钵式佛塔之上,更发展出 了具有缅甸特色的方形多层佛塔。缅甸的历代国王,大都信仰佛教。许多国王会为自己的将来,培植下更为殊胜的福德,以祈求国基巩固,寿龄遐昌,而修建佛塔, 即是培植福德的主要方式之一。不仅是国王,王妃、大臣,乃至平民百姓,都非常崇尚于佛塔的建造。因此,当我们的车,行驶在蒲甘的公路上的时候,窗外,野草 蔓延的深处,处处有塔波安静地矗立着。
在蒲甘的一天中,我们朝拜了三座佛塔,分别是瑞西宫(shwxigon)、底楼明楼(thirominro)、水三多(shwesandaw)。对于佛教徒而言,无论是汉传的、藏传的,还是南传的佛塔,都是应该虔诚地礼拜的,都应如对佛陀的妙月慈容般恭敬的。
我们在瑞西宫的大金塔前讽诵了佛陀的教言,我们的身形环绕着金塔右绕三圈,心中没有余念,只是一心地、单纯地皈依,希冀在佛塔清凉光滑的石板上,触摸到佛陀的指尖,感受到世尊内心长时柔暖的温度。
水三多佛塔是在傍晚去的,我们去得有点晚。我们到的时候,塔波上已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各种肤色的游客,无数个摄像头朝对着远处的苍烟落照。我攀着扶手,带着 些许的颤微,登上了陡峭的石阶,默默地沿着塔的第二层右绕,心中不断地发出“南无佛陀耶!南无达摩耶!南无僧伽耶!”的祈祷词句。人群稀疏处,我把头磕向 了风霜历尽的塔延,但愿这一磕,弟子对佛陀的怀念与感激,如来的灿然心海中能泛起微浪一朵。
再再登高,夕阳的光度渐渐地趋向了柔和,从光亮的赤白,转向了暖暖的橘红。飞霞与蓝天交接,映照着原野上丰茂的树丛,在耆旧的塔波上泛起了红晕。和着暮色 的凉爽,芒草绒穗摇曳着细长柔绵的清影。蓝烟飘渺,浅淡几重,漫漶了树的绿、霞的红、草的黄,以及塔波的灰褐。草树尽处,天水交融,伊洛瓦底江恰似一条白 练,在风中扬起,飘飞到了天的尽头。我静静地站着,让心在佛国的沧桑里沉醉。不觉落霞晚去,淡墨色的天宇,浮露了几颗疏星,带着星辰的光,带着满怀的清 风,淡淡的法喜,和深情的眷恋,告别了这积攒了千年的震撼。
经历过无数暮雨朝云的佛塔,是过去的佛教徒为我们留下的璀璨,而我们又能为将来的佛教徒留下些什么?
穿过小树林,便到了我们今晚用餐的地方。依洛瓦底江江畔,已经摆上了长方形的餐桌,餐桌上点着白色的蜡烛,昏黄的光,隐隐约约可以照出水的温度,可以照出 浪花静谧流淌的细流声。天色已晚,没有皓月的天空,泛着一层淡淡的朦胧,如雾似霜。如此曼妙的底色,众星的烂漫,已经难以厘清是谁借了谁的光。星空下的佛 塔,金灿灿地,在暗树群山中,更显明耀辉煌。山脉起伏,绵延的墨影,意境幽远,墨色中的点点白,是村庄,是聚落,是散落人间的星。从江的那头,由远而近, 有微弱的灯火,若隐若现,时明时暗,想是江中渔舟的移动。此刻,我不恋尘世的一切,不迷声色的晃摇。我在团友的兴奋高歌、海天阔论中,躲进了话头,疑情在 生起,心很静很静,脑海中,是禅者身背行囊,走过千山万水的背影。
18日清晨,我们早早地出发了。在蒲甘仅待了一天,又将返回到缅甸最大的城市——仰光。蒲甘的一天,太过匆忙,匆忙到我们都来不及去细嚼塔边拂过的每一阵 风,深味灰褐塔砖上的每一寸青苔。我的心其实有所期待,期待在晨曦中,在夕阳里,赤着脚,用肌肤亲吻这被无数虔诚的脚步踩踏过的土地,将自己融入佛塔,被 世间遗忘,也遗忘了世间。
虽然,乘坐飞机,但似乎比坐快轨要慢得多,停了两次,几乎消费了我们一上午的时间。不过,此次出门状态很好,除了睡觉,还码了许多文字,一路上,双手一直在键盘上飞舞。
下午,礼拜了世界和平塔。此塔建于1952年,是为了纪念释迦摩尼佛涅槃2500年而建的,为缅甸最年轻的塔。塔内供奉着佛陀以及弟子目犍连和舍利弗的舍利,还有一尊一吨重的纯银佛像。
舍利安奉在大塔中的中心小塔里,我们在狭窄的空间里诵经,接受舍利的摩顶。摩完顶,我盘腿禅坐,内心凝练清明,安定无比,动相十分微细,甚至几乎静止,这是来自圣物的加持,来自无数虔诚者的心力凝注,更是恭敬心发起的力能。
走出中心塔,我们在大塔与小塔中间的环形走道上右绕,心中默念着释迦佛陀的圣号,双目虽不左右顾盼,低垂眼帘时的余光,依然看到了陆陆续续前来朝礼的人 群,他们以最舒适习惯的坐姿坐下,双手合十,然后,上身弯曲,头面着地。礼完佛,静静地坐着,很是安然惬意。礼佛者并非全是老年人,年轻人占了一大半以 上,更有许多小孩,也结群进入塔寺礼拜。有几个社会青年,他们把头发染成了黄色,身体上布满了赤青,当他们跪在佛前的那一刹那,神情是安祥的,眼光里流露 了孩子本有的天真。他们从我身旁走过,咧嘴一笑,双手合十问讯。
在车上,导游说,缅甸小偷很少,犯罪率极低,因为全缅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民是佛教徒。他们对自己的信仰充满了自信。每年有许多年轻人出家,也有许多年轻 人还俗,但人们都很乐意去供养。外国人也许会说:你们供养的出家人之中,有很多好吃懒做的。缅甸的佛教徒,并不这么认为,只要在他们供养的出家人中,有一 个证果成就阿罗汉,他们相信,这将为他们带来最为殊胜的福报。即使出了家又还了俗,但在寺院中,孩子们已经受了教育。对于他们来说,学习真正的意义是要学 习如何做人,如何造善业,不要让自己短暂的一生,种下恶趣的因缘。
导游是个佛教徒,当她讲到上座部佛教史的几次三藏结集时,她如数家珍。尽管这些我早已知晓,但我还是以一个未知者的神态,认真聆听。其实,我聆听的不仅仅 是她所说的内容,她的神态语气中,散发着一种骄傲,一种自豪,那是对自己信仰的肯定,那是在佛国身为佛教徒的光荣,那种熠熠生辉的自信之光好是迷人!
19日,出发依然是在太阳初升的时刻。昨晚整理文稿,凌晨一点多才睡,所以,睡眼惺忪,一上车便开始打盹。参访完吗哈希禅修中心之后,才奔向了此行的主题 ——yarzagyo寺。之前,我们都不知道将要到达的寺院的具体模样,模糊的猜测中,应该是金碧辉煌、整洁无比的殿堂和塔寺。
大巴车在不算宽敞的车道上行驶,一路上,我闭目养神,偶尔张开眼睛,往窗外一瞥,能够看到田野与江河的边畔,搭建着简陋的茅屋,茅屋前后的卫生环境极差,从侧面可以望见房间里的凌乱与迫迮。尽管有些许的心塞,由于实在太困,也就再闭上双眼假寐了。
“到了,到了”,在团友的呼声中醒来,眼前是乡下的景象,没有金塔在日光下的闪耀,也没有殿阁巍峨的雄伟,一群身着绿色纱笼与白色上衣的学生,围在大巴车 前,衔接起了两条欢迎的长龙。孩子们身上的衣服有点旧有点脏,他们或者赤脚或者穿着拖鞋,双手合十,嘴里的“明格拉吧”(吉祥如意),汇成了浮动的声浪。 原来这就是要参访的yarzagyo寺院,一所办教育的寺院。
顶礼了长老,交流之后,便进行了布施的活动。由此行所有的团员,为1500 名学生亲自打饭。刚开始时,认为这是很机械的一个安排,但当听到每个碟子里只 打两片土豆和一块鸡肉时,突然,有种说不出的心疼。食堂很小,1500名学生得分批用餐。刚开始打的时候,很开心,打着打着,旁边便开始有人抽泣起来,只 是饮泣,泪水止不住地直淌。为了给居士们有机会培植福田,我们几位师父退了下来,让他们来掌勺。
走了一圈,食堂里已经坐满了低年级的学生,在老师的带领下,开始念诵起祈祷文。听不懂他们在念什么,却忽然的再也忍不住了,泪水奔涌而出,我躲到楼梯口, 在楼道转弯处呆呆地坐着,双手不停地擦拭着脸颊。我很感性,也很爱哭,可又很不愿意让人看到我的哭相。其实,为感动而哭,为慈悲而哭,为善良而哭,这是一 种美德,又有什么难为情的,只是自己还是有面子上的虚荣未能完全净除罢了。
看着那些孩子的脸,看着他们吃饭时的神情,我想起了我们国内的幸福的小孩。人真的得惜福,得知足,在比对之后,知道有时我们所不满所抱怨的环境,也许是世间上某些角落的某些人,心所向往的幸福天堂。
和此行的翻译聊了一会儿,她是四川来缅的公费留学生。她说:这些小孩都是附近村子里的,家里穷,上不起学,寺院就免费提供他们读书的环境和每日的一顿午 餐。在缅甸,僧人得到了社会的极度尊敬,因为僧人是他们的老师,即教授了他们知识,又教会了他们做人。寺院承担起了许多政府应做的工作,福利了社会,所 以,人们一有钱,便往寺院里供养。
在门口遇到了几个小孩,他们见到我合掌,没有说“你好”而是“阿里阿瑟哟”,这令我大有感触。韩国佛教界有钱了,对缅甸的寺院,给予了许多的资助,我想: 中国的寺院也渐渐地在物质上恢复了元气,是否也该为邻国的佛教界做些什么?对于社会,我们是否也该承担起一些责任?我红着眼眶,把身上所有的钱交给了住持 长老,瞬间,好轻松,内心被舍的喜悦包裹。
在缅的最后一程,是仰光大金塔。对于大金塔的第一印象,是阅读金山活佛的传记,他曾经在大金塔做过长时的大礼拜。这座金塔是缅甸的象徵,有112米高,自西元585年肇建以来,维修从未休废过。
导游说:“缅甸人,并不富裕,她们没有太多的钱供养,她们把自己的嫁妆,自己最珍贵的一切全都供养了。在她们的晚年,她们为自己在年轻时能供养而欢喜,而自豪。”这样的信仰,实在令人动容不已。
经过安检,洗足,便乘坐电梯到了金塔前边的回廊。有人在那儿卖鲜花,中午一激动,把所有的钱(人民币带缅币)全都供养了,虽然,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供养佛 陀,却真心想在大金塔下,藉由花的芬芳,献上我的虔诚一片。最后,跟同行的法师,化缘了一千缅币,购买了一串茉莉和一串姜花。花提在手上,芳香了一路,长 长的走廊,恰若洁净心灵的通道。在88岁的菩提树下,献上了花串,顶礼,身心寂然。
沿着绿色的防滑道,我双手合十缓慢地走着。人来人往,人山人海,却没有半丝浮躁的气息。金塔的四周有许多小塔围绕,偶尔走进,庄严的玉佛雕像巍然端坐。木 地板上,多是穿着纱笼的礼拜者,他们双膝跪下,一次次地把头贴向了地面,此时,我们的衣服有不同,传承有殊异,但对佛陀的敬仰,则没有毫厘的差别。
我继续围着塔走着,在一片空旷的广场上,我顶礼三拜后,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盘腿坐下。此时,天色渐渐暗去,金塔上的灯光,辉耀着红霞依稀的苍穹。晚风吹响了 塔上无数个金铃,清脆声是歌赞佛陀的心曲。几杵疏钟,划破了暮色的宁寂,而划破之后的凝成,更是将尘世抛向了虚空。不远处,传来了巴利文的诵经声,悠缓, 浑厚,热泪从心头直涌眼底,不用擦拭,不用管有没有人看你,在这里,对佛陀的追慕,对佛陀的忆念,为信仰而激动泪流,是种荣耀。想起从咿呀学语,便会跟随 家人拜佛,到今天信仰依旧,能在不同的国界,见到佛塔而流泪,心中堆满了幸福的感觉。来世,生生世世,愿我生在佛法流行的国家;生生世世,愿我蒙受佛陀光 辉的加持,解脱着佛陀的解脱,荣耀着佛陀的荣耀。
三天,很短。三天,很长。三天只是一截一不小心,便会消逝无踪的短暂时光,此行,我却觉得它很是漫长,漫长并不是因为它的无聊,而是三天中的每一分每一 秒,我都在安详静谧中缓步,我都在感动感激中咀嚼。心没有因舟车劳顿而浮荡不定,时时刻刻于正念中作大休歇。友人在朋友圈问我,去了缅甸,准备带回什么礼 物?我一件东西都没买,却也收获满满,满满的禅意,满满的皈依,满满的舍心,满满的随喜。带去的钱全都做了供养,没能给大家带回什么物质上的礼物,那就以 这些文字,作为法的供养吧!
2014-11-21凌晨两点